2012年12月15日 星期六

今生不做中國人的李安

很多人形容李安為華人之光其實正正因為他掙脫了中國人的身份才可以在國際影壇上跟不同種族的大師一較高下,李安新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是一套横跨世界不同宗教、文化的電影,基於這個觀點百分百是陶傑mode這裏不贅了有興趣的網友可看上一期壹周刊陶傑專欄「世界戲國際人」。既然正評已有珠玉在前竇蓉不妨嘗試用反證角度看看留在中國的導演文人,長年在受管制在土壤中成長,活出怎樣的藝術生命。

看着莫言穿起Tuxedo去領取諾貝爾文學獎聽到他在記者會上歪理連篇辯稱「中國有書報檢查,西方也有。言論審查就像是機場安檢一樣。」我的腦海裏突然彈出一句「九一分界,心理變態!」當然你可以批評我很膚淺以貌取人把禿頭和文學風骨混為一談但所謂相由心生九一分界的確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髮型把耳朵旁邊的頭髮刻意留長撥到中間騙不了人更騙不了自己洗完頭在浴室面對邊長邊短的頭髮自己也覺滑稽無比吧。他在瑞典發表有關創作自由的觀點,以及「政治是教人打架的」言論,就像他的九一分界一樣,只是拙劣的掩飾顯得他的禿頭更明顯和更樣衰。

每隔一段日子,成龍就會發表令香港人咬牙切齒的言論,最近配合新片宣傳,成龍又發表了遊行要管制的膠論,網民口誅筆伐自然少不了。台灣人在國際影壇上有李安做代表,喜歡文學的李安,無論是英國文學Sense and sensibility、講美國牛仔的Brokeback Mountain,以至印度色彩強烈的Life of Pi,他都能夠成功駕馭,其人儒雅謙厚,多看書,少說話;好可惜香港影壇icon,在國際上除了李小龍之外,始終是成龍,我覺得弗洛伊德一派的心理學家,應該研究下他是否有種陽具崇拜的心理毛病,隨着年歲增加,這位大哥的受歡迎程度不斷下降,在私可以透過繼續溝女無數,延續自己雄風不減當年的幻覺,在公則希望依附政權,利用中國大陸仍然盲目順從主旋律的心態,延續正在走下坡的電影事業,多年的武打生涯,我估他真心相信男權就是公理,男性壓在女性身上,抑或官員壓在平民頭上,都是天經地義的,生理上不舉就吃偉哥,權力衰敗就靠鎮壓、管制,對於一個一生都被陽具指揮腦袋的人,其實也沒有甚麼好駡的。

香港電影代表愈老愈笑話,國產大導又如何?聖誕新年檔期,大片紛陳,除了少年Pi還有馮小剛的「1942,但我拒絕付錢進戲院去看這套電影,對電影的好壞無權置喙。何解中國的災難片九成都是描述1949年前的歷史?日本侵華永遠是最政治正確的題材,明明中國上下五千年,最荒謬的饑荒是大躍進年代,當然我理解導演因為政治問題不能拍大躍進,既然人禍的饑荒不能怕,去批評國民黨在抗戰期間救災不力,究竟是否不安好心?抑或借古諷金?我不想揣測導演的拍攝原意,慳番70蚊最實際。

至於另一個五十後的中國導演張藝謀,就是徹徹底底地投誠了,由於NOW自選台有「金陵十三釵」,公映一年後,我終於可以不另花錢去看這套戲。電影的格局是學荷里活片,用大時代平凡眾生的一宗遭遇,反映人性光輝。問題就是共產黨治下的導演,原來真是連基本人權,公義的理解也有盲點,個盲點重非常非常大。電影的主線是一群女學生,和一群妓女,機緣巧合同時在一所教堂內避難, Christian Bale冒認牧師,最初揩油,後來良知覺醒,負起保護這班女人的責任。電影去到尾,講述日軍要徵召該批女學生去獻唱,其實是想淫辱她們,這時問題來了,一班妓女挺身而出,喬裝女學生代她們去勞軍!這算甚麼人性光輝,這分明是扭曲了正義的意思:妓女不會因為職業的原因而比女學生該死,妓女即使接客一千,不等於被強姦也無所謂。張藝謀連基本人權也未搞清楚,就用上過億, 重金禮聘Christian Bale作男主角,真是貽笑大方。

李安生於1954年,第一、二套作品「推手」和「喜宴」,格局都是小品創作,一看就知道是旅美華人的作品,但這二十年來,他完全走出了中國人的框框,他的導演功力就像水一樣,拍少年Pi時就是印度人,印度教諸神眾生,都在他的鏡頭下活靈活現,拍Sense and sensibility,指揮一眾英國演員Hugh GrantEmma ThompsonKate Winslet 亦沒有難度。無獨有偶,國內億元俱樂部的大導演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都是五十年代生的,近幾年國產電影請得起Christian BaleAdrien Brody,但國際視野並沒有因此而提升,連中國人自己的故事也愈說愈糊塗。

如果我有子女,真的會認真研究移民,在美國失敗的機會可能比香港更大,但成功的話,Sky is the limit,真正融入他們的文化和社會,擺脫中國人的枷鎖,對下一代是一種祝福。在中國,尤其從事創作的文人,套用倪匡的話,就是「在盛世下做奴才做得好穩」,張藝謀、馮小剛、成龍、莫言等人,有沒有令你想起這句話?


坐看雲起時

台灣朋友來香港,我告訴他:「英國人說,寧願丟掉一個印度,也不可以沒有莎士比亞。你們台灣人似乎不知道,寧願沒有了國民黨,台灣人也不可以沒有李安。」
李安的新作《少年Pi奇幻飄流》,十一月在美國和台灣同步首映。李安很愛國,這次決定把電影的特技,也就是男主角的一艘救生艇,在海洋暴風雨飄浮的部分,在台中一個廢置機場,搭一隻大水缸拍攝,說是回饋他生長的地方。台灣的輿論卻相當小農,有的還不領情,看了電影,問李安:在戲裡根本沒有半點台中的影子,請問台灣在哪裡?
對於這些人,大概要在戲裡加插幾個台中人啃吃檳榔,又或者大陸自由行在台灣101掃貨的片段,才叫做「心繫台灣,宣傳寶島」了。中國人觀眾(儘管問這些蠢問題的,也許是民進黨支持者,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的水準,日益與西方脫軌,這樣的問題,就是一個例證。
《色,戒》在上海搭景,拍成華語電影的最高峰之作。由於是台灣人,有統戰價值,大陸中門大開,歡迎李安在中國拍戲。豈知在大陸上到一半,「老革命」看了,指指點點,說片中的女主角明明是愛國志士、地下特工,為了一顆大鑽石,就賣身投靠汪精 衞政府屬下的情報高官,你李安拍一齣電影,為她豎碑,導演不是漢奸是什麼?
「老幹部」的意見,反映到胡錦濤那裡,據說胡總一拍桌子,下令腰斬。《色,戒》上得一額汗,可幸香港和海外的中國人,情迷戲中三齣前所未見的三級性愛場面,萬人空巷,這才將成本收回來。
吃過虧,會聰明一點。《少年Pi奇幻飄流》是一齣真正屬於世界的電影:受過英國殖民地教育的印度家庭,賣了一座動物園,乘上日本貨輪移民加拿大,在兩小時多的戲裡,觀眾固然看到文化主題的主菜是印度,及其前宗主國英國。貨輪屬於日本,男主角在海上擱淺的地方,被人救起,是墨西哥。他移民的目標是自由民主的加拿大。電影的投資者是美國人。在戲裡,李安向全世界各國的文化致了敬,其中主要是基督教和印度教。像一齣文化的晚宴:印度、英美、墨西哥、日本,還有大鼻子情聖法國明星謝拉迪柏底奧代表的法國人,都獲邀出席,戲中一筆也沒有提過的,就是伊斯蘭世界和中國。
而見過鬼怕黑,導演和投資者,也很靈巧地把電影的其中一個市場,鎖定在印度。印度觀眾看了《少年Pi》一定喜歡,因為李安把印度教和婆羅門教的精神表達得淋漓盡致,向世界發揚光大。印度不但加入了世界文明,而且文化形象非常高尚。
李安的電影,有許多密碼。導演本人沉默寡言,一句也不說,要影迷自己仔細來發現。運用3D,充滿東方的妙腕,像莊子說的「庖丁解牛」,節制而奔放,不像占士金馬倫,把3D由頭到尾,色彩爆發,侵襲視覺。《少年Pi》的3D用在三分一戲後開始,像寫唐詩宋詞,字數不多,但形象精練,點到即止,單這一點就體現了東方人的婉約含蓄,令人佩服。
海洋特技的部分,在美國令人矚目。3D是美國發明,台灣人李安移植過來,如何為戲的主題服務?中國大陸自洋務運動以來,一直走不出這個死圈和怪圈:西方人的文明,只看到船炮的硬性技術,而不懂得科技只是手段,倡顯人權和自由的幸福,才是目的。李安身為亞洲人,像日本一樣,打破此一基因宿命,《少年Pi》的3D嚴格為主題服務,並無喧賓奪主,令觀眾戴上一副墨鏡,為看3D3D——當然戲的層次很豐富,兒童或心智未成熟的成年人,當做海上歷險的童話故事就夠了。但李安很有抱負,他希望歐洲、日本的高級知識分子也能欣賞,技巧淺入而深出。《少年Pi》開頭,拍得像兒童的動物故事,愈推進,層次愈高,這是一齣淺入深出之作。
在創作裡,深入淺出最高,淺入深出次之,最要命是深入深出。譬如沙特的存在主義小說,貝克特的荒謬劇《等待果陀》,高達和安東尼奧尼,皆屬深入深出,只得小圈子當做皇帝新衣來論述。意大利作家艾柯的《玫瑰之名》拍成電影,則屬深入淺出。李安的《少年Pi》故意淺入,然後深出,關鍵在飄流得救之後,還加上傳記作者與長大了的印度當事人一段對話,還有日本保險公司派來的兩個人,替災後賠償之事錄口供。
最後這場戲一加上去,今天玩iPad、吃爆穀、不看文字的一代,看到就未免困惑。果然戲的另一層哲理,在這部分顯現:印度少年口中的故事,世俗的人拒絕相信,保險公司的人說:你說在海上與幾個動物生存了大半年,你說跟一隻老虎共度日夜,這個故事我們如何向上面交差?
這才是戲和故事畫龍點睛之處。當人遠離了大自然太久,謬誤變成真理,而印度主角說出他天人合一的經歷,庸俗的世界拒絕相信。
最後,長大的主角Pi,忽然對傳記作者,也就是觀眾提了一個令人吃驚的問題:「假設我剛才講的老虎和人海上飄流的經歷,是憑空捏造的故事,你願意相信嗎?」
印度人有聰明才智的一面,做起生意也很狡猾,擅長吹水。這下子忽然把一些觀眾的魂魄叫了回來:對呀,原來人和老虎怎可能在一起生存這麼久呢?李安很巧妙和惡作劇地挑起觀眾推翻他的故事。此時觀眾恍然大悟:難怪海上飄流的一段,3D做得如此魔幻,與其他部分看來像兩截效果,原來此中有深意。
真是聰明得不得了。中年的李安,比起《推手三部曲》,不論眼界和技巧皆有精進,像莎士比亞告別了《仲夏夜之夢》,進入了《暴風雨》時期。莎士比亞五十二歲就死了,但天佑台灣,亞洲人的李安今年六十歲不到,未來的十年一定有更精彩的經典陸續出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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